瞭望丨高效能治理接力跑

◇从(cóng)减少干预、便利办事，到为企业赋能；从服务单一环节，到服务企业全生命周期；从服务单个企业，到服务整个产业(chǎnyè)乃至产业链，浙江(zhèjiāng)的政府(zhèngfǔ)治理效能持续提升，体现出从规范化、便利化向标准化、增值化的递进 ◇“浙江通过大规模集‘数’、高水平建‘标’、高效能办‘事(shì)’，推动建设上下贯通、左右联通、省市县乡一体、部门协同一致的(de)高效能治理(zhìlǐ)格局。” 文 |《瞭望》新闻周刊(xīnwénzhōukān)记者 张欣 方问禹 顾小立 在浙江省嘉兴市秀洲区王江泾镇民声(shēng)服务站，“民声一键办”队员接到(jiēdào)报警后，第一时间驾车准备出发（2024 年 9 月 4 日摄(rìshè)）徐昱摄 / 本刊 登录浙江政务服务网，找到(zhǎodào)“企业信息变更一件事”……浙江宁波明峰检验检测研究院股份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刘继武，开始办理(bànlǐ)企业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变更事宜(shìyí)。 系统共享(gòngxiǎng)法定代表人和经办人身份信息等内容，生成公司新的章程修正案、股东会决议(juéyì)等核心申请材料，刘继武只需上传营业执照正副本照片。所有材料均支持电子(diànzi)签章，为他免去了找数十位股东逐一签字(qiānzì)盖章提供纸质文本的麻烦。 市场监管部门审核通过后，会将新经营范围(jīngyíngfànwéi)数据自动推送至公安、税务等部门，同步完成公章刻制备案、税务登记信息更新等关联事项(shìxiàng)，刘继武无需多头申报(shēnbào)。 干了30多年行政工作的刘继武告诉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，在浙江，像这样(zhèyàng)“不进门、不见面、零(líng)跑腿”办事已是常态。 “七山(qīshān)一水二分田”的(de)浙江是一个资源小省，却长期位于我国(wǒguó)经济增长的领头方阵。2013年以来，该省对我国经济的贡献率一直保持在6%以上。2024年，浙江全省地区(dìqū)生产总值突破9万亿元，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.68%。 经济大省挑大梁，为全国发展(fāzhǎn)大局作出贡献的同时，浙江(zhèjiāng)持续探索与高质量发展相匹配的省域治理现代化之路(lù)，接续推动服务型政府、整体政府、法治政府建设。 近期，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赴浙江多地采访(cǎifǎng)，了解(liǎojiě)到(dào)浙江过去十余年的省域治理现代化实践，其内核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(fāzhǎn)思想，通过政务服务改革推动高效能治理，持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、增强社会活力。 这一过程(guòchéng)中，浙江推动政务服务由更注重提高行政审批效率，向更好满足企业和群众不断增长的(de)服务需求持续迭代。从便利到赋能，“民呼我(wǒ)为”的底色始终鲜明； 这一过程中，浙江推动治理(zhìlǐ)(zhìlǐ)模式(móshì)由不同部门、层级、区域“单打独斗”，向省市县乡一体、部门协同联动转变。从“单兵”提速到整体增效，一体化治理的追求贯穿始终； 这一过程中，浙江(zhèjiāng)推动数据赋能由工具意义上的革新，内化为(wèi)推动制度优势更好转化为治理(zhìlǐ)效能跃升。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同频共振，为推进省域治理现代化提供有力支撑，“优”治思维一以贯之。 在位于金华市金东区(jīndōngqū)金义新区(xīnqū)的浙江恒东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机器人智造中心，工作人员在装配服务机器人（2025 年 6 月(yuè) 5 日摄）徐昱摄 / 本刊 以企业需求为导向持续(chíxù)升级 2025年3月底，叶女士从杭州市市场监管局(jiānguǎnjú)副局长冯世联手中接过(jiēguò)营业执照，成为该市第100万名个体工商户。 “近年来，杭州持续优化营商环境，帮助经营主体(zhǔtǐ)增强信心、轻装上阵、大胆发展，实现健康发展、高质量(gāozhìliàng)发展。2024年杭州企业总量(zǒngliàng)突破100万户、经营主体总量突破200万户。”冯世联说。 决定开民宿时，叶女士曾因选址(xuǎnzhǐ)困扰(kùnrǎo)。在杭州市余杭区市场监管部门推荐下，她通过“杭企惠”微信小程序进入“开店帮”模块，试用AI智慧选址功能(gōngnéng)。 输入目标位置、预计租金、店铺面积等关键(guānjiàn)数据后，系统(xìtǒng)自动生成了(le)涵盖租金评估、客流热力、消费画像等维度的综合分析报告。以此为参考，叶女士最终(zuìzhōng)选择将民宿开在西溪湿地旁。系统给出的理由是：“景区入口位置+成熟社区配套”。 数字技术为创业赋能，是(shì)浙江十余年来全面、精细服务企业(qǐyè)努力的缩影。 “从减少干预、便利办事，到为(wèi)企业(qǐyè)赋能；从服务(fúwù)(fúwù)单一(dānyī)环节，到服务企业全生命周期；从服务单个企业，到服务整个产业乃至产业链，浙江的政府治理效能持续提升，体现出从规范化、便利化向标准化、增值化的递进。”中央党校（国家行政学院）国家治理教研部教授刘小康说。 一系列变化并非一蹴而就，而是经历了为期(wéiqī)十余年(shíyúnián)的四个发展阶段—— 2014年，浙江启动的“四张清单(qīngdān)一张网”改革，通过建立政府权力清单、责任(zérèn)清单、企业投资负面清单、省级部门专项资金管理(guǎnlǐ)清单以及建设浙江政务服务网，实现(shíxiàn)权力事项清单化、公开化。此次改革，初步(chūbù)建成“事项清单统一发布、网上服务一站汇聚”的“互联网+政务服务”体系，初步建设起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。 2017年，浙江全面推行(quánmiàntuīxíng)“最多跑(pǎo)(pǎo)一次”改革，打破信息孤岛、加快数据共享，变“跑部门”为“跑政府”，变“群众跑腿(pǎotuǐ)”为“数据跑路”，努力实现政务服务“跑一次是底线，一次不用跑是常态，跑多次是例外”。 2021年，浙江(zhèjiāng)开启数字化(shùzìhuà)改革，以(yǐ)“整体智治”为(wèi)目标，通过政务服务事项标准化和政务数据归集共享，创新构建网上一站办、大厅就近办、全省统一办的“一网通办”浙江模式，让高频事项、“一件事”、“一类事”零材料办、全程网办、智能秒办渐成可能。 2023年，浙江提出实施营商(yíngshāng)环境优化提升“一号改革工程”，在(zài)做好基本政务服务基础上(shàng)，在不影响市场秩序和公平竞争前提下，探索通过提供中介、金融、人才、科技(kējì)、法律等服务事项，促进产业基础高级化、产业链现代化，助力企业提质增效、“出海”远航。 “纵观历次改革，有一个共同点：企业、百姓需求延伸的方向(fāngxiàng)，就是浙江(zhèjiāng)政务服务创新丰富和深化的方向。”浙江工商大学党委书记(dǎngwěishūjì)、浙江大学社会治理研究院院长郁建兴说。 例如，绍兴市柯桥区通过“就(jiù)简备案”机制推动印染企业技改(jìgǎi)审批全面提速，为规上印染企业节省80%以上技改项目报批时间。 又如，杭州市上城区梳理“楼宇经济服务一类事”“高端服装贸易服务一类事”等产业“一类事”服务清单，打造(dǎzào)助企成长生态(shēngtài)链。 浙江省政务服务管理办公室分管负责人告诉记者，“浙里办”整合涉企(shèqǐ)服务资源创设(chuàngshè)企业服务专区，集成500多个便企服务事项、190余类法人高频电子证照，实现(shíxiàn)服务空间“一企一(yīqǐyī)界面”、企业信息“一屏展示”、便企服务“一站即办”。 如今在浙江，企业(qǐyè)办理(bànlǐ)开办、股权转让等事项，像“网购”一样方便。 以企业股权(gǔquán)变更为例，该事项涉及市场监管和税务等2个部门，包括股权转让变更登记(dēngjì)、股权变动审批、个税缴纳等3个事项。过去，企业至少需要提交(tíjiāo)11份材料，跑2～3次、2～3天，才能办结。 为破解耗时(hàoshí)长、跑多次、材料重复提交、股权转让价款“阴阳合同”、跨部门间数据协同等难题，杭州打通市场监管与税务两部门业务系统，以业务联办方式将“企业股权转让变更登记(dēngjì)”和(hé)“《股权变动情况报告表》审批”整合为“一件事”，实现“跑零次(língcì)”“无纸化”“零见面(jiànmiàn)”。 一系列“正在进行时(shí)”的改革举措，进一步强化了国际一流营商环境的浙江辨识度。世界银行官网2024年(nián)3月发布的《中国以政务服务数字化营造(yíngzào)更好营商环境：浙江省改革经验案例研究》报告认为，浙江经验对全球(quánqiú)其他经济体有五方面启示，其中之一是以用户需求(xūqiú)为导向。 以(yǐ)整体政府为目标提升效能 走进浙江省(zhèjiāngshěng)嘉兴市秀洲区政务服务中心大厅，记者在取号机上没有看到社保、医保、不动产、公积金等各类业务模块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“综合(zōnghé)业务”模块：“取一个号，办所有(suǒyǒu)事”。 纵观过去十余年的四次改革可以发现，浙江(zhèjiāng)政府所提供的政务服务，已从由“部门方便处理”角度出发(chūfā)逐个串联多个条块，向由“企业和群众(qúnzhòng)方便办事”出发跨层级联动、多部门并联处置转变。 “浙江通过大规模集‘数’、高水平建‘标’、高效能办‘事’，推动建设上下贯通、左右(zuǒyòu)联通、省市县乡一体、部门(bùmén)协同一致的高效能治理(zhìlǐ)格局。”郁建兴说。 ——数据系统集成，是实现高效能治理的(de)“底座”。 2017年(nián)，浙江出台全国首个省级公共数据(shùjù)管理办法《浙江省(zhèjiāngshěng)公共数据和电子政务管理办法》，明确数据归集的法定责任；2018年挂牌成立浙江省大数据发展管理局，统筹全省数据资源管理；2022年实施《浙江省公共数据条例》，破除部门(bùmén)数据垄断。浙江还将(jiāng)数据共享纳入政府绩效考核，倒逼部门打破数据“烟囱”。 “法治保障、机构改革、规制创新等方面的系统集成突破，畅通了(le)浙江横向多面、纵向多层的数据要素(yàosù)归集和流动。”刘小康说。 全省一盘棋，浙江省一体化(yītǐhuà)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累计已归集75个省级部门、11个设区(shèqū)市的数千亿条数据，可有效赋能全省各级各部门政务应用集约建设(jiànshè)、互联互通、协同联动，推动公共数据权威高效共享(gòngxiǎng)利用。 ——统一服务标准，以政务服务水平(fúwùshuǐpíng)整体性优化推动高效能治理。 浙江省级部门牵头，依法定职权明确业务、数据、技术规范，标准“全省统一、一贯(yíguàn)到底”。以(yǐ)“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参保登记”事项为例，全省各地原有21套表单，流程(liúchéng)各异；改革后全省共用一套表单，流程统一，实现线上线下办理(bànlǐ)无差别。 在此基础上，浙江鼓励各地(gèdì)(gèdì)争当“领跑者”。各地各部门积极推荐各事项中数据共享最(zuì)充分、办理流程最便捷、申报材料最简化、表单字段最精简的做法，经总结提炼得到全省推广，以此推动全省范围内政务(zhèngwù)服务达到更优结构(jiégòu)、更高质量。目前，浙江全省20余万个政务服务事项已标准化为3638个，其中3093个接入“一网通办”。 “数据同源，标准(biāozhǔn)一致(yízhì)，服务同质。”浙江省政务(zhèngwù)服务管理办公室分管负责人(fùzérén)说，无论通过线上移动端“掌办”、PC端“网办”，还是(háishì)走进线下省市县任何一级政务服务中心“窗口办”，或是使用产业园区、医院、银行的政务服务一体机“自助办”，浙江的企业和群众都能用一套标准办成事。 ——从“一件事”切入，形成(xíngchéng)纵横贯通的协同治理合力。 一个事(shì)项、“一件事”、全生命周期“一件事”、产业链(chǎnyèliàn)“一类事”……在浙江，随着改革不断推进，政府高效办成之“事”的集成体量越发(yuèfā)巨大，复杂程度持续扩展，部门联办、层级衔接(xiánjiē)的质效清晰可观。 平台(píngtái)指令直达：通过浙江省级政务移动办公中枢“浙政钉”，政策信息(xìnxī)可跨层级直达。 民生诉求快速响应：通过“浙里办”，发生在村里的农田污染投诉可“穿透”至省生态环境部门监管(jiānguǎn)系统，处置指令直达(zhídá)基层执法部门。 政策兑付“无感智办”：得益于数据打通，困难群众遇大额医疗费用支出，即可(jíkě)触发医保系统预警，民政部门审核发放救助金，相关对象可实现(shíxiàn)免申(miǎnshēn)即享。 跨部门层级协同联办(liánbàn)：信用修复、大件运输、水电气网报装等事项，涉及部门多、审批链条长、材料提交多，曾是企业办事的“心头难”。如今(rújīn)，通过持续优化(yōuhuà)“一件事”联办衔接机制，已实现(shíxiàn)“一表申请、一次提交、一并审批、一站办结”。 “以数据共享、标准一致为前提，不同层级(céngjí)、不同系统、不同部门在(zài)‘办事’责任链条(liàntiáo)上的分界点、衔接点日益明晰，各条线权责理顺、分工协同、‘咬合’运行，架构起上下(shàngxià)贯通、左右联通、运行顺畅、一体协同的治理(zhìlǐ)共同体，企业和群众办事‘水到渠成’。”刘小康说。 以数据(shùjù)赋能为手段增益智治 2025年初(niánchū)，在杭州市政府主要负责同志与民营企业的“早餐会”上，一位(yīwèi)企业家询问杭州本地是否有无人机吊舱(diàocāng)生产企业。杭州市经济与信息化局工作人员，通过由(yóu)杭州市中小企业服务中心开发的“专精特新名城驾驶舱”系统定位到一家企业。 “在这家企业的主导产品介绍中，并未包含‘吊舱’字样。驾驶舱系统内置(nèizhì)的AI语义分析工具，从企业简介中抓取到(dào)‘高强度耐高低温旋转连接器’字样，快速(kuàisù)作出(zuòchū)分析判断。”杭州市中小企业服务中心主任王洪祥说。 2021年，杭州(hángzhōu)首批入选国家级专精特新(tèxīn)“小巨人”企业53家，目前这一数字已增至(zēngzhì)478家。当地创新型中小企业已达9380家，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数量3910家。杭州市中小企业服务(fúwù)中心副主任郑振华说，为更好实现(shíxiàn)对优质中小企业的梯度培育，该中心开发了驾驶舱(jiàshǐcāng)系统。该系统可直观显示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、负债率等关键指标以及创新能力、成长性(chéngzhǎngxìng)、融资等情况，有助于政府科学决策、精准服务。 以杭州“通用人工智能(réngōngzhìnéng)产业链”为例，驾驶舱系统显示优质中小企业多集中在基础层(céng)“脑机接口(jiēkǒu)芯片”、技术层“大模型”等领域，而在算力服务、大模型安全、数据辅助决策等领域，则有待布局。 “哪里(nǎlǐ)已有参天大树，何处尚需厚培生态雨林，一目了然。这为政府服务企业全生命周期和补链(bǔliàn)强链，有针对性地重点布局，更好构建为企业、产业、产业链服务新(xīn)生态，提供了决策参考。”王洪祥说。 在浙江，借“数”之力解决治理问题，已成为政府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默认(mòrèn)选项(xuǎnxiàng)。 比如，新冠疫情期间，为兼顾(jiāngù)纾困惠企补贴快速直达与无接触发放的双重需求，杭州于(yú)2020年在全国首创政策“申报零(líng)材料、审批零人工、兑现秒到账”直达模式。 又(yòu)如，浙江探索(tànsuǒ)建立(jiànlì)基层报表“只报一次”改革综合应用，通过建立面向全省各地各部门的准入机制，从源头控制报表数量。下一步，该应用将与浙江省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(píngtái)打通，将实现一次填报多次共享。 纵观实现高效能治理“接力跑(jiēlìpǎo)”的(de)浙江实践，坚持目标导向、寻求技术支撑的特征明显。 多位受访浙江(zhèjiāng)基层干部表示，数字赋能，不是购买最先进的设备和软件、建设高大的数字化指挥中心，抑或建立各式各样(gèshìgèyàng)的工作群，而是(érshì)从解决问题(jiějuéwèntí)、满足需求出发，借助数字手段持续探索最科学的治理模式、最高效的服务流程。 为充分发挥数字技术对提高行政(xíngzhèng)效能和水平的“乘数”“倍增”作用，通过制度创新(chuàngxīn)和体制机制创新，鼓励和保护数字赋能，避免技术异化；建立数字化改革“揭榜挂帅”制度，探索政务服务(fúwù)领域容错纠错(jiūcuò)机制，健全(jiànquán)政府(zhèngfǔ)与干部绩效评估制度……浙江推动保障、运行、责任、考评、反馈、监督等与数字政府建设相关的各项制度不断成熟、定型，形成制度体系。 “把满足人民对(duì)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(zuòwéi)出发点和落脚点，以推动实现高质量发展高效能治理为目标，整体智治的浙江探索序启新章，为省域治理、国家治理以及全球治理贡献更多解题思路。”郁建兴(jiànxīng)说。 （《瞭望》2025年(nián)第25期 ）